那人的身影來得極快,甚至還沒停留片刻,便倏地撞開了洞房的大門,接著一個嬌嫩十足的嗓音惶遽的傳來道:“師哥啊,你快出來,咳咳……大事不好了!”

   喊話聲剛說到這,便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般嘎然而止,甚至那急步快衝的身影也如同泥塑一樣的呆滯在門口,史艾可飛快的跑上前去,穿過面前的人影看進去,果然見到……那洞房中一襲美艷新裝的女子,正一臉滿足甜膩的趴在哥哥的懷中和他小聲說話,甚至……她紅艷艷的小嘴湊在哥哥的臉龐邊,是如此之近,近到她一邊說幾句話,一邊就能微微嘟起紅唇,在哥哥俊美的臉頰上親上一口,在他臉頰上留下淡淡的緋紅唇印。

   洞房內熾熱的空氣忽的隨之一冷,房門大開,蘇瑤煙才稍稍驚訝不舍的彈開了自己的小身子,衛青鋒轉頭看個清楚,不禁皺眉道:“若紅師妹,什麼事情這麼慌張?”

   “咦……?哦……”柯若紅將自己因為吃驚而掩袖的小手兒放下來,這才猛地想清楚自己的來意,轉而伸手向外一指,急道:“方才外面……外面衝進來好些個穿著黑披風的人,將咱們這大院給團團圍住了。”

   衛青鋒聽得心頭大驚,脫口道:“這就來了麼?”他眉頭一軒,暗想:“三皇子看來要在自己的喜宴上動手,置自己的顏面於何顧?”如此一想,他心頭不由傲氣怒氣一道上湧,沉著臉道:“帶我出去看看。”

   蘇瑤煙在一旁嬌聲道:“公子,你帶我一道出去,我……我過去見過那些人,說不定便能幫你。”衛青鋒來不及細思,只點頭道:“好。”說話時,身子已經出了火紅的洞房,隱入沉沉的夜色之中。

Advertising

   四人一道出了院門,穿過長長的漆黑回廊,來到大堂時,見到方才還熱火朝天的鬧酒場面,此時驟然一冷,數百賓客俱都驚詫莫名的圍坐在大堂中央,眼神死死的盯住大門,在那裡……正魚貫而來的不斷湧入身披黑色長麾的魁梧大漢,仔細一看,這些大漢麾下皆是身著緊緊的戎裝,捆了金光閃閃的盔甲,頭戴麒麟帽,腰後懸了厚重的軍刀,一副將官的打扮。

   衛青鋒乍一出場,眉頭便深深的皺起,這些將官的打扮,他似乎在哪裡見過,一時卻還想不起來,今日大將軍府上本也駐守了一百多龍武衛,在這大堂上就有三十多人,據守在四個角落,其余的大多在門口守衛,此刻這幫人陸續進來,外面卻無一絲響動,看來那些駐守在門口的龍武衛都被他們給拿下了才是。

   堂中飲酒的大多是王公大臣們,身份已然超絕,再加上皇上也身著民服坐在位上,頓時便有人站起喝問道:“什麼人敢如此大膽,還不快快退出去,自縛請罪?”

   那些黑麾軍士只是快速的占住四個角,將原本守在這裡的龍武衛將官逼到一個角落裡,各自抽刀出來相向,卻都不敢輕易動手,過了一會,外間一個高高的嗓音傳來道:“鎮遠侯……兵部侍郎鮮於大將軍到!”

   席上眾人聽得一驚,開始有些竊竊私語的嗡嗡傳來,衛青鋒站在大堂之後,背著手心想:“鎮遠侯?他不是在寧安府駐兵麼?難道是……他與三皇子內外勾結了這一切?”他腦中忽的一閃,又道:“對了……那日我與印荷乘馬車回洛都的時候,曾經在狄野縣城見過一幫軍士,對我暗暗下手,他們的打扮……便與今日這些軍士們一模一樣。”

Advertising

   正想到這裡,漆黑的堂外傳來一陣哈哈的豪邁笑聲,緊接著……便見到十幾個軍士簇擁著一位銀老雄步邁入大堂,那老頭胡須和眉毛皆白,精神卻是矍鑠,臉孔紅潤,不亞於赤嬰,一雙眸子精光閃閃,他一入內,眼神四下裡一掃,待得見到堂中主位上端坐著的仁宗,這才得意的抱拳作禮道:“臣鮮於無忌給皇上請安,皇上今日嫁公主,請恕臣不請自來之罪。”

   眾人看得心頭大驚,這鮮於無忌既然見了皇上,卻是不倒頭便拜,而是大喇喇的拱手做了個虛禮,僅這一條,便能治他個大不敬之罪,仁宗拍著酒桌怒道:“鮮於無忌,你……你好大的膽子呀,竟然帶兵前來覲見,來人那,把他給朕拿下了!”

   身後眾龍武衛將官俱都口中大聲應:“是!”卻一個個手持刀子,不敢邁前一步,鮮於無忌看得哈哈大笑,豪邁的笑聲震得橫梁上撲簌簌的落下幾道灰塵,他手按腰背的軍刀,低頭譏諷道:“皇上好不自量力,您此刻手下不過還剩區區幾十個龍武衛,怎敢奢言拿下老夫。”

   人群中有人震驚道:“鮮於無忌,你……你這是要謀反不成?”

   鮮於無忌轉頭奚然道:“嚴大人所言正是,老夫今日來,便是要將這無德無行,暴戾成性的昏君推下皇位,為我南朝另謀良主。”

Advertising

   嚴大人氣道:“就憑你?鮮於無忌,你不過一小小豎子,領受皇恩在外帶兵而已,你不思回報皇上恩典,竟也想坐上皇位,我嚴成凱便第一個不服你!”

   鮮於無忌搖頭笑道:“老夫老了,膝下更無子,就算我有這個心,也無這個力。”

   嚴成凱緊接著道:“那便是了,你既然明知自己坐不了皇位,何不快快退下,皇上自然……自然也不會予以追究,只當你今日大喜之時,飲酒過度罷了。”

   鮮於無忌嘿的一笑,點頭道:“嚴大人好個緩兵之策啊,老夫雖說坐不了皇位,但是……老夫膝下還有一個女婿,他便是……當今皇位的最佳大繼之人。”

   盧圭坐在仁宗身邊,捏須沉吟道:“不知道……鮮於大將軍說的女婿,是指的哪一位?”

   正在這時……一直坐在他下的一個人忽的揚身而起,對四周抱拳道:“我便是鮮於大將軍的女婿。”

   四下裡一陣哦的驚呼,大家湊眼儒雅之極,眉宇中卻透出幾絲英氣,正是那飽讀詩書的三皇子,群臣看到這場景,一時又起了議論紛紛,大家方才看到鮮於無忌前來逼宮,雖然心頭震驚,卻也有些不以為然,只因這鮮於無忌區區一個武將,要想坐上社稷寶座,恐怕難於以德服眾,但是此刻他推舉自己的女婿三皇子出面來,三皇子本就是先皇遺孤,而且先皇在世時,便對三皇子青睞有加,那分量自不相同。

   衛青鋒冷眼旁觀,心道:“怎麼三皇子娶了鮮於大將軍的女兒麼?這事自己怎麼從未聽人說起過?”

   仁宗站起身震怒道:“三哥……趙虞修,朕果然沒有看錯你,你對朕繼承先皇大寶一直懷恨在心,平日裡裝著清淡無礙,臣服於朕,私底下卻一直密謀反叛,是不是?”

   三皇子搖頭嘆息道:“四弟,咱們兄弟四個人,大哥少時便殞命了,二哥一直痴痴傻傻的,只知道逗弄蟈蟈,玩玩彈珠,而你和我一道長大,先皇對我們本一般看重,甚至……先皇對我還屬意多一些,這些難道不是真的?”

   他頓了一頓,踱步道:“若不是後來,你暗自派福家的寧兒小姐去用她的身子,將先皇迷惑住,先皇又怎麼會在駕崩前一時頭昏,將皇位傳給了你,而不是傳給我?”

   眾人聽得哦了一聲,這福家的寧兒小姐,大家自然心中明白……便是指的堂上端坐的端敬皇後,她此刻不穿宮裝,而是一幅民家麗質女子的打扮,秀盤在腦後,斜插髻,看著素雅中多了幾分清麗,分外妖嬈。大家對三皇子的話將信將疑,轉頭一齊看向端敬皇後,目中充滿了異色。

   仁宗將眾人的目光盡收眼底,氣得滿面通紅,怒道:“胡說!胡說的,朕……朕什麼時候派過皇後去誘惑先皇了,趙虞修,你……你這是血口噴人!”

   三皇子哈哈大笑道:“先皇駕崩之前,三哥我正在先皇的御前侍奉,後來……這位寧兒小姐到來之後,三哥我躲在窗外親眼看到她入了寢宮,又……又親耳聽到她對先皇喊:‘皇上啊,您可先別閉眼,您趕緊命人寫下來……寫下來呀,傳位給……傳位給四皇子虞祿!’福小姐,你自己說說,我有沒有血口噴人?”

   眾人的目光一時都彙聚到端敬皇後的臉上,只見她那本秀氣出塵的小臉上,此際卻是青一道,白一道,恍惚抹了戲子的胭脂水粉,大家心下一動,暗自都有些凜然:“看來……三殿下口中所說,十有便是真的。”

   仁宗倏地一掌打在端敬皇後的臉上,狂怒罵道:“你說……你有沒有去勾引過先皇,你說,趙虞修他說的不是真的,你快說!”

   端敬皇後失神的捂住半邊青腫的小臉,哇的一聲大哭道:“我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,我……我還不是都為了你嗎?前年冬至,我在洛水上泛舟賞雪的時候,遇到……遇到你和鳳兒她們也出門來,我看到你獨自站在舟前,眺望遠方,自從那一眼,寧兒便真心喜歡上了你,後來我四處打聽,才知道你處境不好,大家都看好三皇子繼承先皇的寶位,對他百般巴結,對你都輕視的緊,我便暗暗下定決心,要……要幫你將皇位爭到手,我作這一切,有哪點是為了我自己了,還不都是為你好?”

   眾人聽得心頭盡皆嘆息,便是史艾可和柯若紅這兩個小丫頭也心頭酸酸的:“這皇後,獻身給他的父皇,犧牲不可謂不大,到頭來……他那愛人卻是決不領情,好生可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