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。

江樓月下意識的擺動雙手,卻反倒沉入了水中,湖水漫過頭頂,那水冰冷的像是粗糙的砂礫擦過皮膚,窒息感瞬間襲來。水底有一雙手忽地箍住她柔軟的胸口,求生的本能讓江樓月沒空想太多,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,終於趴上了岸,連帶著那個對她不規矩的人,也被她甩手丟到了一旁。

她咳了好幾聲,看著自己手掌壓著的干草茬,眼中浮起幾分茫然。

脖頸上突然貼上來的一片冰涼,讓江樓月瞬間警惕了起來。

她順著那匕首,視線十分緩慢的移動,甚至是屏住了呼吸,小心翼翼的,一寸寸的,終於移到了匕首的主人身上,卻驟然瞪大眼睛,那一瞬間驚的忘了呼吸!

是謝堯!

Advertising

他此時的樣子,分明只有十幾歲,可謝堯明明死了……她猶然記得,自己親手設了陷阱對付他,在被北衙軍架住的時候,謝堯自嘲地看著她笑,問她:“你滿意了嗎?”

難不成…她竟是回到了過去?!

“別動!”冰冷卻虛弱的聲音響起,拉回了江樓月的思緒。

這聲音如此熟悉,江樓月的心底瞬間傳來尖銳的疼痛,喉頭一澀,心裡也翻江倒海,可脖頸處深了一分的匕首卻讓她下意識的冷靜。

“如果我沒記錯,是我救你出得水,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?”江樓月調勻了呼吸,慢慢說:“我如果想殺你,只需要剛才直接踹你下水,用得著將你拖上來?”

Advertising

謝堯不為所動,冷冷問,“你怎麼在這?”

“……”江樓月沒有解釋,而是飛快捏向他的手腕,把匕首打飛,反手扭住謝堯的手腕,謝堯卻渾身一軟,直接栽到了她的身上,臉埋入她懷中,棱角有致的鼻尖恰巧湊在某處。

昏過去了。

江樓月默了片刻,將他扶了起來。

謝堯身患寒疾,隆冬腊月本就難過,更何況如今泡了冷水渾身濕透,江樓月一碰到他的手就被那過高的熱量嚇了一跳,立即將他負在自己背上。

Advertising

環顧四周,她發現此處竟是謝堯的地盤,天泉山。山中修了山莊供謝堯養病。前世她來過幾次,自然知道山莊的位置。只是如今這具身體還沒長開,謝堯又是手長腳長,加上山路難走,等到了山莊門前的時候,她已經氣喘吁吁。

門前有守衛焦急地跑過來:“公子怎麼了?!”

“宋大夫隨行了嗎?”江樓月不回答他的問題,直接背著人快步往裡走。

守衛一愣,趕緊跟上:“沒有……不過他的小徒跟著來了……”

“快去准備熱水,請人到廂房來。”江樓月吩咐,明明渾身狼狽,聲音也含著幾分顫意,但說出的話卻帶著生在上位者的沉穩,竟然讓人生出下意識順從的感覺來。

守衛有些意外,但也來不及想太多,立即遵照吩咐做了。

等江樓月把謝堯送回天泉居的時候,熱水和大夫都到了,自然而然接手了一切,江樓月退出裡間到了外面,山莊的管事金伯正在外面焦急地來回踱步。

“姑娘救了我家公子,真是老朽的再世恩人。”金伯問:“不知姑娘如何稱呼?”

“我是武安侯府上的……可否勞煩管事幫我找身衣服?”

“這個當然。”金伯打量著她的穿著,暗自思忖著她的身份。

下人們辦事效率高。江樓月換上一身婢女的服飾,目光落在鏡中,自己明顯稚嫩的臉上,到了此刻,她才真正相信,自己真的是回到了過去…記憶如潮水一樣湧入腦海。

今夜,她本是聽了旁人的話,去平王府上表達自己思慕之心的。可平王府卻大門緊閉,她又羞又惱,一氣之下跑出了城,卻因為馬兒受了驚嚇,將她甩進了冰湖之中……而明日,正是母親的四十整壽,也就是武安侯府出事的日子!

她不敢耽擱,立即與管事借了馬,乘夜回城。

這一次,她絕不會重蹈覆轍。

……

謝堯在大夫的救治下慢慢清醒,被金伯扶著靠坐了起來。

金伯趕緊湊過去:“公子可感覺好些了?”

謝堯慢慢點頭。

金伯心下松了口氣,語重心長的說:“公子,您若想看冰蘭,吩咐一聲,讓人去摘了來就是,怎麼能親自去涉險,還……今日跟著的守衛老奴全部革職,攆出京去。”

謝堯卻問:“人呢?”

“公子是說那位姑娘?人已經走了……也不知是誰,只說是武安侯府的,她救了公子,老奴都還沒來得及道謝,”金伯說著,又想起方才的江樓月來。聽下人說,江樓月進來天泉山莊之後,可是熟門熟路就把王爺送到了天泉居,還知道宋大夫,難不成……金伯暗暗思忖,這位姑娘和自家王爺的關系。可他幾乎是日夜不眨眼的跟著王爺,從未聽過王爺和武安侯府有什麼關系過……

謝堯忽然說:“她叫江樓月。”

“啊!她……她就是武安侯府的嫡次女江樓月?!”

江樓月在京城的名聲大的很,但可不是什麼好名聲。她對平王謝流雲十分傾慕,追求的程度幾乎已經算得上死纏爛打,在京中一眾的貴女中簡直是標新立異,京城裡誰不知道她?

“可是公子你怎麼知道……”金伯驚訝極了,自己這位主子可是慣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絕不可能見過江家的女兒。

謝堯卻說:“她就是吃了冰晶火蓮的那丫頭。”

“什麼?”金伯大吃一驚。

謝堯的寒疾是從娘胎裡帶的,徹底根治的藥只有冰晶火蓮。火蓮是南桑貢品,世上僅有一株,就在慶國皇宮之中,金伯問詢立即去宮中取,火蓮卻就在那個當口,不知被什麼人誤食了。

不過,食用了火蓮之人的血亦可入藥,只是鮮少有人知道。這幾年他們暗中查探過,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到,都已經不抱希望了,哪知謝堯如今會這麼說?

金伯猶豫中帶著幾分希冀:“公子您說的是真的嗎?您怎麼就確定江二姑娘就是吃了冰晶火蓮的人?”

“我聞得到。”謝堯淡淡一笑,風華瀲灩。金伯自小伺候他,瞧著竟然也有些晃眼,但更讓金伯訝異的是謝堯說的話,“聞得到……什麼……意思?”

謝堯不打算多言,輕輕抬手,指尖掛著的紅繩上,綴著一把玉制長命鎖,燭火跳動下,樓月二字歪歪扭扭的顯露其上。